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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抓了抓头发, 忽而想起城中的乱局, 急忙差了自己的亲兵去追颜若栩, 护她的安危。

    若不是伤了行动不便, 他定亲自前去。

    如今开了春, 那波冻人的寒潮已过, 街面上一片和煦的阳光, 清晨天色微亮,刚绽放出嫩芽的柳枝在河水旁摆动, 清冽的空气被嗅入肺腑中,满心的清新。

    四周安静异常, 除了身着铠甲,手持兵刃的御林军和士兵外, 看不到寻常的百姓, 沿途的商铺也未曾开店营业,偌大的京城, 一夜间除去了昨日的嘈杂。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平静究竟是假象, 还是风雨骤来的前奏。

    颜若栩蹙眉, 微微叹出一口气, 自己掀开轿帘下了车。

    太子府中同样是静悄悄一片, 颜若栩被迎入前厅等候了片刻,她心中藏了万千思绪,也没闲情去品案上的名茶, 将双手背于身后,看着右侧的一簇娇花出神。

    皇兄似乎变得与从前有些不同, 说不上是何处有异,就是令人不安,仿佛他变成了一个陌生人。颜若栩不禁想起上一回与皇兄说话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如同一匹弑杀暴虐的兽,没有半点人情味。

    "卑职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安康。"

    颜若栩循声回头,见廊下站了位面容清隽的青衣男子,他是皇兄身边的贴身暗卫,姓徐单名一个洋字,从不轻易出现,这么多年了,颜若栩也不过见过他几回,今日见他出面,不免有些讶异,示意他免礼,问道:"殿下何在?"

    徐洋微微颔首,拱手继续道:"殿下有些事情,公主请先回府,殿下道晚些时候会亲自去陆府探望。"

    颜若栩勾唇轻笑了一声,扫了徐洋一眼,回身坐好,端起案上的西湖龙井抿了一口道:"无妨,吾便在此处等着,什么时候皇兄忙完了,你再通传。"

    作为未来天子的近身之臣,徐洋虽不过刚及弱冠,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本事,他再次拱手,沉声回了句:"是,卑职告退。"

    颜若栩瞄着他的背影,将茶盏重重放回案上。

    皇兄这是在躲着她?不该啊,对于政务上的事情,她从来不曾多言,凡事种种,也从未有过出格的动作,皇兄还不至于疑心她,况且,如今陆家之势还没有完全崛起,萧氏眼看要倒,徐家后继无人,皇兄还对陆氏还多依仗。

    颜若栩百思不得其解,在前厅等候许久,终于听见下人传殿下来了。

    待她见到一身玄色宽袍的皇兄披发踩着木屐匆匆而来之时,终于恍然大悟。

    "若栩,久候了吧?我方才在禅室冥修,不便出来见你,皇兄向你认错。"

    颜黎本就面白没有血色,现在黑发的衬托下更是苍白一片,唇色反而猩红一点,如此的形貌,令颜若栩暗暗心惊,她勉强地笑了笑,摇头道:"不妨事,是我执意要等,只是如今虽已经开春,风中凉意仍旧十足,皇兄先去更衣吧。"

    闻言颜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抚掌一笑,道:"若栩说的是,你再稍候片刻,我去去便来。"

    言罢,皇兄转身回了内室,木屐撞击在石阶上,发出哒哒脆响,颜若栩满脸凝重,看着皇兄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视野中,才松了气坐回椅上。

    她曾听闻民间兴起了禅修的风气,燃香冥修,可强健筋骨,累计功德,在一些偏远的郡县之中,这类活动蔚然成风,甚至将带领众人冥修的禅师奉若神明,顶礼膜拜。

    看皇兄的这一身装扮,莫非他也皈依了民间兴起的禅教?

    天下之滨莫非王土,大燕只能有一个权威,按理民间这类禅修的举动,朝廷应当有所禁止,如果连皇兄都沉迷于此,岂不是为天下人树立了一个榜样,人人效仿供奉禅师,朝廷的威望何在?

    片刻之后,换回寻常服饰的颜黎匆匆而来,兄妹二人因为近日事情繁杂,已经很久不曾坐在一处好好相谈了。

    颜黎有愧,当初颜若栩还未曾出生,他就摸着母后的肚子道:"母后,今后妹妹出世,黎儿定要爱护她一生一世,不许任何欺负她。"

    那时候谁都不知徐皇后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徐皇后笑着揉揉颜黎的头好奇问道:"黎儿怎么就认定是妹妹呢?"

    年方五岁,尚且不通人事的颜黎分外笃定,他仰头坚定地说道:"黎儿当然知道,妹妹在肚子里都告诉我了,还说以后要我带着她玩呢。"

    乾景帝与徐皇后都以为这只是小儿的一番戏言,谁曾想孩子诞生后真是位公主,兄妹两个真是有缘分,颜若栩还不会说话时,看见皇兄就会咯咯直笑,他们二人相处格外亲密。

    颜黎也将自己的诺言记在心中,他舍不得妹妹受一点委屈,今日叫她等候这么久已经十分过意不去,想起昨日混乱中,陆垣蛰为了保护颜喆负伤,心中更加是不安,抚摸着颜若栩的脸颊十分痛心道。

    "你与驸马尚且还在新婚中,皇兄就令他护卫宫城,此番还受了重伤,是皇兄做事情不妥当,改日要亲自去探望驸马的伤情才是。"

    颜若栩歪着头,不免想起陆垣蛰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谁都是血肉之躯,他定然是痛极了。

    "为朝廷出力,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此事和皇兄无干系,要怪就怪那伙胆大包天的贼子。"

    颜黎的眸光暗淡下来,他垂头并将手放下,盯着案上一片嵌金丝的纹饰定定道:"等将人捉住,定然杀无赦!"

    方才还满身温和之气的皇兄,顷刻间笼上一层沁入骨髓的寒凉。

    "殿下。"

    说话间堂下又出现了那抹青衣男子的身影,徐洋一脸正色,上前俯身对太子耳语一番。

    "若栩,皇兄待会要去见一个友人,你先回府去,我会去看你的。"

    颜黎笑着起身,竟然是片刻都不再逗留,抬手在颜若栩的鼻尖轻轻一蹭,转身便要离去。

    "皇兄留步!"

    颜若栩急忙起身,踱步到颜黎的身边,圈住他的手臂在怀中左右摇晃,嗔怪着说道:"既然是皇兄的好友,若栩也想见一见嘛,好久不曾相见,才说几句话皇兄就赶我走,莫不是厌我了?"

    一直拱手低头的徐清抬眼看了二人一眼,旋即飞快地垂眸,直视着脚下的土地,面色上波澜不惊。

    颜黎思忖了半晌,他这妹妹就像是他命中的软肋,戳不得也碰不得,他拿她没有法子,柔声道。

    "待会要见的是府上的宾客,虽没有官职,还是需要称呼人家一声大人,此人有倾世之才学,就是为人清高桀骜,不知你们脾气能不能和到一处。"

    颜若栩将头靠在皇兄的肩头,朗声道:"若栩知道了,这人是府中贵客,待会我定有礼相待,皇兄请放宽心便是。"

    徐洋在前引路,三人一起往府邸中一处僻静院子而去。

    院门紧闭,徐洋上前扣门,稍后了片刻才听见里面有人声,一位模样周正的孩童开了门,见了人不卑不亢行了礼,小小年纪眉目之间已经是一股老成的滋味。

    颜若栩环顾了院内的陈设,装饰不算奢侈,甚至有些简单朴素,廊下连花房培育的鲜花都不曾摆,只有零星几株桃树,枝头桃蕊荼蘼,粉瓣落了一地无人清扫,和树下油绿的杂草混淆,竟然有些乡野间的雅趣。

    小童引着他们入了内室,徐洋的身影一闪,不知隐匿在了哪个角落。

    "枫大人尚在沐浴更衣,请稍后片刻。"

    言罢,那小童子上了一壶清茶后,人便退下了。

    这间内室不宽,设置的是古人常用的坐榻,进屋之人需要脱了鞋才可进屋,矮案上一壶清茶之外,还有一本翻开的诗集。

    角落的铜炉中燃烧着不知名的香,味道清雅,倒是好闻,曲腿坐于榻上,正对着院子里的桃树,天色晴朗,满室的清香,无不是主人的妙心思。

    早就听说皇兄请来了一位高人,想必就是这位枫大人了。

    颜若栩祥装不知情,随意般的问道:"这位大人院内陈设这般雅致,本人定也是倜傥儒雅,不知道皇兄与他是如何结缘的?"

    颜黎轻笑着,放松地用手撑在两侧,身子往后仰道:"我与枫大人是好友,更是知己,其中的故事说来话长。"

    颜若栩正想追问,忽而听见门外的木屐的声音,一抹身影立在门前,缓缓道:"能与太子殿下成知己,是我的荣幸。"

    他说着颜黎已经站起来相迎,引着人入了室内,笑道:"枫大人过谦,这是位嫡公主,今日也来你这里喝茶清谈。"

    颜若栩随之起身,抬眼看去眼神随之一震动,此人的容貌与沈然相比还要惊艳几分,若说沈然乃男生女相倾城绝艳,尚且还能让人心生亲近之感,那么此人,同样五官精美,脸上却一副清冷,瞳孔的颜色比之寻常人淡了几分,衬托的雪白的肌底,整个人白到透明。

    "原来是长公主殿下,久仰。"

    那人错开颜若栩的目光,垂眸拜见,唇角勾起一丝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