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83章 第 183 章

作品:《七宝姻缘

    两个人卿卿我我、难舍难分之际, 外头传来脚步声响。

    张制锦早就听见,忙先将七宝放开,站起身来。

    原来是郑总兵的夫人滕娘子带了几个嬷嬷跟丫鬟来到。

    见张制锦在内,夫人慌忙止步行礼道“不知侍郎在此。失礼了。”

    张制锦欠身道“郑夫人不必多礼,内人之前在府内歇息, 多亏了夫人照料妥帖, 甚是感激。”

    滕娘子见他儒雅斯文, 又如此多礼,忙道“只是我分内之事罢了。”

    张制锦本想跟七宝再多相处相处, 只是见滕娘子来到, 料想她或许有些女人家的事情要交代之类,于是便回头对七宝说道“你在这里不要乱走, 我先出去看看外头的事务。”

    七宝点头“夫君小心行事。”

    张制锦向着她微微一笑,这才转身出门去了。

    他前脚离开,滕娘子已经上前, 拉着七宝的手说道“哎呀真真的之前总是听说京城内张侍郎的大名, 今日一见才知道, 世间原本也有闻名不如见面的事。”

    之前赵琝带了七宝进城, 并没特意交代七宝的身份, 罗康年也不说,总兵府上下又看赵琝对七宝那样上心,只猜就算不是世子妃, 毕竟也干系匪浅。

    七宝又不会特意跟别人声明自己的夫君是张制锦, 所以滕娘子也是才听说的。

    之前滕娘子负责照顾七宝的时候, 举止言谈甚是落落大方,不疾不徐,很是温和。如今却满面红光,透出雀跃之色,跟先前的平和沉稳大为不同。

    七宝心中诧异,可人家夸赞自己夫君,七宝便笑道“真的吗原来夫人也听说过夫君呀。”

    滕娘子眼睛发亮道“实不相瞒,我们府内也收着张侍郎的诗集册子呢,有时候我们老爷吃多了两杯酒,便以张侍郎的诗词和乐剑舞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见到真人了,实在是三生有幸。”

    七宝一听,原来也跟自己一样,是“仰慕”张制锦的人,不由嗤地一笑。

    先前她还只觉着这位郑总兵夫人大家风度,如今见她竟也有这般可爱的一面,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亲近。

    战场上的残事料理颇为不易,军民一起,直到傍晚才将城内城外都清理妥当。

    郑总兵点检核查阵亡名单,以及剩下多少军力等等,忙的整天水米未进。

    张制锦那边儿则先安排其他三关的众军士返回以及其他事宜。

    到了晚间大家碰头,郑总兵便将城中现状告知了张制锦,原来城中驻兵损失有七八成了。

    张制锦道“我也料到会如此,所以之前打发三关兵士自回之前,便每一关都留了六百人,算来有两千众先留在城中供郑总兵调遣,后续大家商议了再做其他打算。”

    郑总兵这才明白原来那些驻留城中未退的,竟是特调给自己的,一时大喜过望“多谢张侍郎,考虑的甚是周全。”

    正赵琝也在,听到这里便道“侍郎怎么会突然来到边关呢”

    赵琝自然也猜到张制锦之所以亲临,必然是为了七宝,可是见他对镇山关以及其他各关隘的事务似乎也胸有成竹,不由诧异。

    张制锦注视着赵琝“我是奉了皇上旨意特来巡边的,还要负责把边关的军务整理一番。对了,皇上之前听说世子的事,很是心焦,如今世子既然无碍,我想世子该尽快返回京城。”

    赵琝问道“那张侍郎呢”

    张制锦温声道“我既然是巡边,自然要再留一段时间。世子不如先行。”

    两人目光相对,半晌赵琝才说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了。张大人只管放手行事就是了。”

    郑总兵在旁看着,觉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有一点怪。

    但他身为将军,自然并没空往别的地方去想,只听张制锦说“整理军务”,忙问“张大人将如何整顿”

    张制锦笑道“对了,不是有一位罗监军在这里的吗如何没有见到”

    郑帅闻言冷笑起来“昨晚上北贼攻城正紧的时候,罗监军说要亲自去秦关求援,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别跑岔了路,给野狼叼了去才好。”

    张制锦正是从那两关过来的,却并不曾遇见这位罗康年,只笑道“原来如此。”

    当晚上,众人议事完毕,各自分开。

    张制锦回到房中,却见丫鬟们站在门口,里头却鸦雀无声。

    原来七宝因为昨晚上颠簸,这会儿正在榻上昏昏欲睡。

    张制锦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儿上,轻轻坐了,却见七宝也没有脱衣裳,被子半盖在身上,睡的无知无觉。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张脸,分开的这一个月里,他自京城,到边关,每时每刻不为了她牵肠挂肚,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能耐的安安稳稳地回到了他身旁。

    也算是老天格外恩待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张制锦看着面前的桃花脸,眼睛却慢慢地潮热起来。

    他抬手,想要在七宝的脸上碰一碰,又怕惊扰了她的好梦,迟迟不敢落下。

    正在犹豫中,七宝若有所觉般睁开双眼,目光相对的刹那,她的眼中漾起了明显的欢喜“夫君你回来了”

    七宝说着,便要起身,张制锦忙探臂过去把她扶起来“是我惊醒了你了”

    “没有,”七宝揉了揉眼睛,又问“你吃了晚饭了吗饿不饿”

    张制锦先前跟郑总兵赵琝三人说话的时候,已经用过了一些,何况这会儿他意不在此。

    “不饿,方才跟郑总兵他们吃过了。”张制锦笑道,“你呢。”

    七宝舔了舔嘴唇“我吃过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又觉着有点饿。”

    张制锦哑然失笑,便转头吩咐婢女,尽快送些热食过来。

    七宝见他这般贴心,便将他抱住,突然又有点担心“夫君,我忽然变得很能吃,会不会也变得很胖”

    “很胖又怎么样。”

    七宝笑问“那夫君会不会嫌弃不喜欢啊。”

    张制锦白了她一眼。

    七宝嘻嘻一笑,放了心,只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忙要下床。

    张制锦见她仍是以前那么着活泛,虽然放心,但又想到她如今怀有身孕,像是这样却也有点不妥,于是拦住她“怎么了”

    七宝说“我桌上放着两本诗集册子。”

    “你这会儿要看诗”张制锦很是诧异。

    “不是,”七宝摇头,又笑道“原来郑总兵夫人也喜欢夫君的诗词,那两本是她收藏着的,让夫君给她提个字呢。”

    张制锦意外之余,嗤地笑了出来。

    七宝怕他不肯,便摇着他的手臂道“我都答应了她了。”

    “好好好,”张制锦忍笑道“自然不能让夫人失信于人。”

    张制锦在书册上题了字,又拿了自己的私章盖好,给七宝过目。

    七宝举着看了会儿,颇为满意,信手一翻,偏偏又翻到了那一首“君与我同心”。

    张制锦见她脸色一变,目光扫过去,便看见了。

    正在担心,七宝又将书合起来,嘟嘴道“你放回桌上吧,明儿我给夫人就是了。”

    两人久别重逢,且又是生死相见,以前的那些不快自然早给扔到了九霄云外,只是遽然又看见了这个,七宝心中未免有一点过不去。

    张制锦把书放了,又回来抱着她道“怎么了”

    七宝咬了咬唇,并不回答。

    张制锦在她耳畔轻声道“不许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你若是不高兴,那小孩子也会感觉到的。”

    七宝听了这句,才睁大眼睛“真的不会吧”

    张制锦笑道“怎么不会不信的话,赶明你问郑夫人,看她怎么说。”

    正耳语之中,婢女们送了晚饭进来。

    张制锦陪着七宝吃了些,见时候不早,才又上床睡了。

    七宝吃饱了,又有些困倦,可因先前歇息过了,一时还睡不着,便伸着手抚摸张制锦的脸。

    张制锦给她揉的心里发痒,可却知道她是爱溺自己才如此的,倒也喜欢。

    好一会儿,七宝低低问道“夫君,你比先前清减了,是因为奔波劳苦吗,还是因为我”

    张制锦道“都有。”

    七宝叹道“我我们以后再不分开了,好不好”

    “嗯,”张制锦微笑,“再不分开了。”

    七宝舒心地叹了声,正要闭上双眼,灯影中突然发现他的鬓边有点刺目。

    当下忙抬头靠近了细看,却见竟是几根白发在其中,怪不得这样刺眼。

    七宝吃了一惊“夫君”

    张制锦问道“怎么了”

    七宝目光闪烁,终于摇头说道“以后,我要一定会把夫君养胖起来。”

    张制锦差点忍俊不禁,七宝看着他清减的俊美容颜,忍不住在他额头上用力亲了一下。

    张制锦并没告诉七宝的是,就在他决定离京的时候,京城内发生了一件事。

    就在张制锦定了启程之后,靖安侯来到张府。

    靖安侯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是之前般纨绔了。

    他先是问了七宝之事,又问他为何要离京。

    七宝给掳走的事情,那夜去过张府的兵马司统领们知道,事后也给赵雍严命封锁消息,不许多言。

    所以对于大部分京城百姓而言,尚且不知此事。

    可是如靖安侯,以及威国公府众人来说,当然是瞒不住的。

    张制锦只把之前告诉静王的那一番说辞,也告诉了靖安侯。

    靖安侯听了沉默,终于他说道“我虽然本心不想你远行,但如果是你非去不可的,倒也罢了,横竖你自有主张,自个儿也谨慎行事,好生保重就是了。”

    张制锦垂首恭谨回答“是,多谢父亲。”

    靖安侯望着他“你”他的目光闪烁似乎迟疑,却终于说道“对了,你没有考虑过回张府吗”

    张制锦淡淡道“父亲明察,老太太容不下七宝,便是容不下我,我怎好觍颜回去呢。”

    靖安侯哑然“老太太似乎也听说了风声,所以”

    他还没说完,张制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张老诰命多半是听说七宝有事,所以竟想趁着这个时候,让张制锦乖乖回去。

    张制锦摇头,只简单地回答“父亲知道我的。”

    靖安侯盯着他“怎么我觉着,你搬了出来却比先前在府内的时候,对我客气了很多”

    张制锦眉峰一动,继而低头沉声说道“之前是误会了父亲,是儿子不孝。请父亲见谅才好。”

    靖安侯眉头深锁,喉头动了动“好吧。”

    他站起身来,仿佛要往外走,不知为什么,一条腿往前屈了屈,仿佛站立不稳。

    张制锦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靖安侯转头,父子两人目光相对,张制锦却又垂了眼皮。

    顷刻,靖安侯站直了“多谢”

    张制锦张了张口,却并没有说什么。

    靖安侯缓缓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靖安侯跟张制锦说的,是李云容病危的事。

    原来自从以前李云容咳血,她便病倒了,断断续续地,一直没有大好。

    张制锦虽然听靖安侯说了,也并未表态。更未曾回过张府。

    就在张制锦临行之前,张府的人来府内报了丧。

    此后数日,张制锦每每跟郑总兵就军务上的种种商议讨论。

    赵琝因为养伤,且见他们两人十分专注,便识趣地并未插嘴。

    眼见他的伤一日好似一日,自然也没有理由在镇山关留下了。

    且如今天越发冷了,若还不走,以后路就难行。

    这日,正是赵琝离开的日子。七宝一定要出城相送。

    送出一里地,风就大的令人受不住,赵琝劝道“七妹妹,快回去吧你身子要紧。”

    七宝点头,又叮嘱道“世子哥哥,你回去后,替我带好给四姐姐,也向国公府内说一声,说我安好着呢,对了,还有同春。”

    赵琝笑笑“知道了。”

    七宝道“那我就祝世子哥哥一路顺利”

    她殷殷叮嘱,张制锦就在旁边站着,只是有意无意地正好挡住了风口。

    赵琝看在眼里,暗叹了声,终于上了马车。

    一行人驱车往前而去,赵琝独自坐在车中,像是外间有什么牵着他一样,忍不住掀开车帘看出去。

    却正好瞧见张制锦探臂,把七宝环抱入怀。

    七宝缩在他怀中,含笑盈盈仰头看他,眉眼中都是欢悦跟满足之意。

    赵琝呆呆看着这一幕,起初仿佛有人捏着自己的心,好像要生生捏碎了一样,但是看着七宝笑面灿烂的模样,却是这样熨帖人心。

    就如同他陷在北营之中,正是最绝望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她。

    她不顾一切,不惧北营里的种种凶险,偷了药跟肉饼前去探望他。

    一阵北风贴地掠过。

    北地的风,又冷又硬,却也极痛快,好像能叫人清醒。

    赵琝举手在眼角一掠。

    把那无邪的笑脸印在心中,他放下帘子。

    当初对于七宝,是贪图美色,势在必得;后来发现她很有趣,又因求而不得,便越发想到手。

    但是一路直到现在

    那种如烈火般煎熬、势必要到手而后快的感觉,却突然变了。

    就从方才看到七宝迎着张制锦的笑脸那一刻,赵琝幡然领悟。

    他对七宝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寻常的男女之情了,如果只是那样,对于曾同生共死的他们而言,却似太轻贱。

    他可以是她的父兄,可以是她的守护,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而死。

    只要七宝安好,他便安好;七宝开心,他就替她开心。

    既然七宝全心全意地喜欢张制锦,她也喜欢这种喜欢,那又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