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65章 第 165 章

作品:《七宝姻缘

    张制锦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

    先前他陆陆续续派了许多人, 遍天下的去寻找石琉。

    起初说是在川蜀一代发现他的踪迹,但很快地又销声匿影了。

    起初张制锦还以为是石琉萍踪浪迹地难以找寻, 但是很快他察觉不对。

    他所派之人训练有素,再难找的人也能掘地三尺, 何况石琉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总会有迹可循的。

    既然毫无所获, 除非一个原因那就是石琉故意在躲着。

    换做别人,自然毫无办法,但谁叫他是张制锦。

    张制锦没有跟七宝说过自己多有钱,毕竟说那些毫无意义。

    事实上他拥有的东西, 已经不能用钱来形容。因为根本是价值连城, 甚至无价之宝。

    所以之前才会眼睛都不眨的把那副宋徽宗的秾芳诗帖送给石琉。

    所以也能将那副秘藏多年的千里江山图拿出来示人, 并且可以豪气的付之一炬。

    张制锦最知人心,也最知道以何种方法可以一击必中。

    因此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对付石琉。

    这消息像是给强劲的北风吹拂一般,在极快的数天之内, 飞遍了大江南北。

    每个人都知道京城内有个了不得的张侍郎大人,拥有着传世的千里江山图, 而且不知为何发了疯,要当众在二十五日那天将其烧毁。

    一时之间,天底下但凡能书会画的文人,也都跟着发了疯。

    有人不顾一切地开始往京城而来, 若是能在那名画给烧毁之前看上一眼, 也算是死而瞑目了。

    细雨濛濛欲湿衣, 在江南萧山脚下一座偏僻不为人知的小渔村内, 有两名行脚客人下船之时,也正滔滔不绝地谈论这位张侍郎的惊世之举,同时感叹这幅名画真真的“遇人不淑”,居然要给无故烧毁。

    但这位张大人素有贤名,怎么这次突然性情大变做这种离奇古怪之事,着实叫人不解。

    两人走过之后,旁边湖畔,一道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开始发抖。

    斗笠上的雨点如荷叶上的露珠般纷纷滑落。

    半天后,这人蓦地站起身来,捶胸顿足,仰天长啸道“天啊,真是心狠手辣、丧尽天良、暴殄天物,不择手段啊,世间为何有这样狠辣无情丧心病狂的人”

    与此同时,给他放下的那根鱼杆猛然抖动了一下,原来是鱼儿受惊之余竟上钩了。

    静王府。

    如今也该改称东宫了。

    今日裴宣来至王府,为宫内禁军换防之事向静王亲自禀报。

    赵雍在书房内接待了裴宣,虽然如今已经成为储君,但是静王赵雍依旧是先前身为闲散王爷时候的那样温和跟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颐指气使高高在上之态。

    “裴指挥使请坐了说话。”赵雍温声吩咐,探手示意。

    裴宣谢恩,在他下手的圈椅上落座,说道“臣是特来向殿下禀明,皇宫之中禁军调防详细的。”说着,便将几处改动以及人员的升降调换等,有条不紊地向着赵雍说明。

    赵雍细细听罢,眼中流露赞叹之色,说道“指挥使向来很得皇上器重,行事又缜密,我是极信任的。宫内防卫交给指挥使料理,孤很放心。”

    裴宣欠身致谢。

    赵雍说道“其实孤今日特意请指挥使前来,倒不是专为皇宫内调防之事,我格外在意的,仍旧是关外管凌北余孽。”

    裴宣道“之前世子殿下带兵马司之人以及镇抚司缇骑配合,追缉之下确信这些贼人已经退回关外,短时间内应该不至于在京内兴风作浪。”

    赵雍说道“然而前些日子,张侍郎夫人在王府内给人白日掳劫之事让孤很放心不下。”

    那件事之后,裴宣向着静王给出的交代,是有人故意把七宝送到了永宁侯府,在他发现之时,本要通知张制锦,谁知对方偏偏赶到了,双方只不过是个误会。

    这其中的微妙原因却也可以解释。

    比如也许是管凌风、也许是别的什么有心之人故意如此,用以挑拨裴宣跟张制锦的关系。

    毕竟现在是静王接手的非常时期,两位重臣之间若起龃龉,对时局极为不利。

    所以虽然张制锦盛怒不已,赵雍这边儿反而温言劝说,让他稍安勿躁,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幸而七宝虽然从静王府到了永宁侯府,但却毫发无损。

    而且假如此事是裴宣所为他根本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这样转个圈子。

    因为他若是想见七宝的话,总会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还好张制锦因一心在七宝的病上,到底不曾跟裴宣细较此事。

    而在事发后,静王细想,认为此事或许并非管凌风等所为,毕竟那些逆贼心狠手辣,若连静王府都随意出入,那么就不仅只是掳走七宝这么简单了。

    静王心里实则也怀疑一个人,那自然正是玉笙寒。

    但是赵雍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包括张制锦。

    之前他并没有如皇帝所愿,将玉笙寒置于死地,本以为没通过考验,皇帝定会雷霆震怒。

    不料皇帝在得知他将玉笙寒休离之后,只是叹了口气。

    “朕早料到你下不了这个狠手,事实上”皇帝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望着静王道,“你这样倒也好。”

    赵雍不懂。

    皇帝说道“朕当然希望你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是,倘若太过六亲不认,也并非明君之象啊。”

    假如赵雍为了顺利上位,不惜毒死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子,这样的行为,看来狭鄙且狠毒,虽然足够心狠铁腕,但到底少了些帝王的雍容气度。

    太过决断,有干天和。

    因此知道静王放走了玉笙寒,皇帝才是这般反应。

    赵雍不知道自己一念之仁,却反而误打误撞,顺了皇帝之意。

    但虽然如此,静王心中却仍是隐隐不安,仿佛自己那夜放走玉笙寒,是犯了一个错。

    此刻面对裴宣,赵雍平复心绪,道“裴指挥使,我有个不情之请。”

    裴宣道“太子殿下请吩咐无妨。”

    赵雍说道“请你帮我寻一个人,要秘密行事,最好连皇上也不能透露。我要知道她的行踪,以及她的所作所为。”

    在跟赵雍商议完毕之后,裴宣退出了书房。

    他跟随着王府的太监,缓步往外。

    正过宝瓶门的时候,迎面却见女眷走来。

    裴宣只瞟了一眼,就认出中间竟有周蘋,忙退后一步。

    这会儿周蘋已经来到跟前儿,在她身后,是乳娘抱着襁褓中的小郡主。

    裴宣依稀听到婴儿呀呀的声响,他克制着不肯抬眸。

    只淡淡道“参见侧妃。”

    周蘋忽地止步“裴指挥使。”

    她转头看向裴宣。

    已经记不清,上次见面是在哪里了如今望着他清冷白皙的容色,一时之间竟然恍如隔世。

    大概是因为七宝说的那些话,乱了自己的心神吧周蘋自嘲一般笑笑。

    “永宁侯,”周蘋定了定神,“我有一件事,想要当面请教。”

    “侧妃娘娘有何事”裴宣仍是垂着眼皮,波澜不惊。

    周蘋看着他冷漠的脸色,在她记忆之中,她所想的,仍然是那个正月十五,在灯火阑珊之中,笑的温和浅浅的温润男子。

    曾几何时,他慢慢地变成了现在这样锋芒锐利的样子

    但是周蘋知道,这一切的起因,追根究底在她。

    在她下定决心那刻,就注定了跟那个曾经温润体贴的男子形同陌路。

    长指甲扣入掌心,周蘋吩咐乳娘“到前头稍等片刻。”

    给裴宣带路的那太监闻言,也很识趣地往旁边走开了数步。

    周蘋才轻声说道“我听说,之前七宝在这里失踪,后来是在永宁侯府上找到的”

    “是。”裴宣静静回答。

    周蘋问道“侯爷,我很不明白这是何故”

    “具体经过,我已经向着太子殿下禀明。侧妃娘娘若有不懂,只管去问。”

    周蘋皱皱眉“实不相瞒,我已经问过殿下了。但是”

    周蘋走前一步,盯着裴宣道“那些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直到此刻,裴宣才抬起眼皮,他的眸色依旧清冷,唇角却似笑非笑的“是吗那娘娘以为是怎么样呢”

    周蘋看着他这高深莫测的笑,心头发紧“永宁侯,你可不要打错了主意。”

    “我不懂娘娘这句话。”

    “你不要玩火自焚,”周蘋有些情急,咬牙道“你可知道,七宝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她现在这样岂能跟你脱得了干系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裴宣的眉轻轻地皱在一起。

    七宝从紫藤别院回到了国公府,虽然对外并未张扬。但这数月来已经有些风言风语私底下传播了。何况裴宣人在镇抚司,要探听详细自然并非难事。

    如今面对周蘋的诘责,裴宣终于说道“娘娘想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若你真想追究罪魁祸首,为什么不去询问张制锦。”

    周蘋屏息。

    裴宣说完之后,拱手“若没有别的事,臣告退了。”

    眼见他转身,周蘋脱口而出“裴宣”

    裴宣背对着她的背影略微一停,宝蓝色飞鱼服的裙摆也随着一荡。

    然而他并没有回头,片刻后,仍是不疾不徐地往前离去。

    裴宣出了静王府,本是要回镇抚司的。

    骑马来到了十字路口,裴宣放眼四顾,忽然改了主意。

    缰绳一抖,调转马头,竟是往威国公府而去。

    尽管两家各自发生了许多事,但是见了裴宣,不管是外面的周蔚跟周承沐,还是里面的苗夫人等,都仍是格外亲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国公府众人看待裴宣,如同看待半子一样,视作家人。

    裴宣略寒暄几句,便问起七宝的病情,周蔚因陪着他入内。

    见了苗夫人,裴宣说道“我才听闻七妹妹有些不好了所以特意来看望。”

    苗夫人含泪点头,不疑有他,当下便领着裴宣来到了暖香楼。

    还没有进院门,就听到里头笑语喧哗,令裴宣疑惑。

    进门之时,却见在那棵樱花树下,七宝正坐在秋千上,身侧巧儿跟秀儿正在给她不停地摇着。

    七宝身着一袭粉白色的裙裾,随风飘扬,像是大朵的晚樱,她仰头烂漫地笑道“再高一点呀。”

    同春则着急地在劝着“不成的,小心为上,先前那次就是不慎跌了下来,才昏睡了好久的。”

    正在高兴,猛然看苗夫人带了裴宣进来,七宝忙令停下,但是秋千还没停稳,她整个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迎着裴宣,兴高采烈地叫道“三姐夫”

    裴宣原本见七宝言笑晏晏,脸颊红润,正自欣慰,以为自己所听的那些,不过是传言夸大罢了。

    猛地听了这一声,才猛然色变。

    苗夫人有些窘然地看着他“你不必在意。”

    七宝却已经跑到跟前儿,她还有些气喘吁吁的“三姐夫,你怎么才来看我”

    裴宣迎着她无邪的明澈眸子“我有点事情耽搁了。”

    七宝皱眉道“你又有什么事了你不是整天闲散的一点也不忙吗三姐姐还总抱怨说你不事生产呢,你怎么竟成了大忙人了”说到这里,便捂着嘴笑的弯了腰。

    裴宣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话来。

    苗夫人勉强道“七宝啊,侯爷才来,不如到屋内说话。”

    七宝才应了声,跟裴宣一块儿往里屋走去,将上台阶的时候,突然留意到裴宣身上穿着的飞鱼服。

    “咦这是什么”七宝诧异地打量着这身衣装,从裴宣胸口的那张牙舞爪的四爪蟒形,到他腰间横着的佩刀。

    对上那红蟒的锐利双眼,以及那雪白的森森爪牙,七宝的脸色迅速苍白“这是这是锦衣卫”

    裴宣察觉七宝色变“七妹妹你怎么了”他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扶住七宝,七宝却尖叫起来“不不要不要快逃”

    她仓皇转身,拉住了苗夫人,带着骇然的哭腔叫道“母亲快逃锦衣卫来了快叫大家快逃呀”

    苗夫人给她拉的踉跄“七宝”

    同春,秀儿,巧儿也都忙过来拦阻劝慰,七宝却全都不停,只叫道“锦衣卫抄家快逃啊你们”

    裴宣双眸睁大,死死地站在原地望着七宝,终于他跟醒悟了什么似的,猛抬手将腰间玉带扣解开,同时用力一撕,竟是生生地将那身衣裳扯了下来迅速扔在一边“没有锦衣卫”

    “七宝,”裴宣大步走到七宝身旁,拉住她的手腕“你再看看。”

    七宝给他紧握住手,大概是出于对裴宣的熟悉跟信任,她终于瑟瑟地抬头,目光上移。

    看见的是他里头所穿的素白的袍子。

    然后是裴宣关切的脸。

    “裴、裴大哥是你”七宝喃喃,惊慌失措的眸子里总算多了一丝光亮。

    “是,是我。”裴宣忙不迭地答应,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是我啊七妹妹,我在这里。你别怕,别怕,裴大哥会保护你的。”

    苗夫人跟同春等见七宝平静下来,心中大为宽慰,几乎喜极而泣。

    只是抬头间突然意外地发现,在暖香楼门口处竟站着一个人,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又好像是从最初就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