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42章 第 142 章

作品:《七宝姻缘

    且说七宝正睡的无知无觉, 忽然觉着脸上微痒, 像是有人在轻轻挠自己一般。

    七宝浑身沉重,连眼皮儿都似乎抬不起来, 下意识间还以为是张制锦仍在,便闭着眼睛含糊说道“别闹啦夫君。”

    耳畔响起了一声低低的笑, 有几分熟悉。

    七宝并未在意,仍是困倦的很。

    直到耳畔有人含笑说道“这孩子倒还算是有福气的,外头已经满城风雨了, 她却还一无所知呢。”

    是同春低低回答“之前姑娘就受了惊吓, 昨儿在府内又受了点委屈, 所以才累极了。”

    “她自然是累极了,只不过怕不是你说的这些缘故, ”那人看穿一切般笑着说,“罪魁祸首另有其人罢了。”

    同春脸上一红, 不敢再说了。

    七宝朦朦胧胧地, 起初还想继续睡过去,心里却隐隐约约想起了这声音是谁。

    当下忙睁开了眼睛, 眼珠转了转,终于看见前方一道高挑修长的人影。

    “玉姐姐”七宝人还没有爬起来, 先已经叫了起来。

    但是声音也还有点哑哑的。

    那边儿站着的“不速之客”, 显然正是静王府来的玉笙寒。

    玉笙寒闻声回头,见七宝试图起身, 她便走到床边, 将七宝扶住“吵到你了”目光转动, 已经看到她微露的手臂上几处红色的印痕,连胸口处竟也若隐若现。

    只有颈间还裹着一道素白的帕子,妥帖地遮着伤口。

    玉笙寒打量的时候,七宝缓缓摇头,抬手揉揉眼睛小声问“我睡了多久了”

    这边儿同春忙过来,拿了一件小袄给她披在肩头,道“还差一刻钟就到午时了。”

    七宝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居然又睡了半天。

    玉笙寒看着她懵懂的样子,面上笑意更盛“罢了,是我来的不巧。”越看越是喜欢,便抬手在她的头上爱惜地抚了抚,“该让你多睡会儿,毕竟累坏了。”

    七宝红了脸“玉姐姐,你怎么来了,来了多长时候了”

    玉笙寒道“先前发生了那样大事,我心里担忧你,幸好听说你搬出了张府,这才大胆地过来看看。也是刚刚来。”

    七宝起初才醒来,没想太多,这会儿忽然想起自己衣衫不整的,当下更加脸红过耳“玉姐姐,你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再跟你说话。”

    玉笙寒见她这般娇羞可人,忍不住又在她脸上小心捏了一捏“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

    七宝羞得抬不起头来“不是,是我怪失礼的。”

    玉笙寒笑道“有什么可失礼的难道我是张府老太太一般严苛古板的人物”

    七宝嗤地笑了起来。

    当下玉笙寒暂且回避,同春便同秀儿过来伺候七宝洗漱,沐浴更衣。

    半晌收拾妥当,换了一身霜色的袄子,底下是水绿缎子的幅裙,乌黑的头发在发顶梳了个单髻,额前系着一根中间镶淡色玉的发箍,越发显得肤如雪玉,眸似春水,眉若远山,亭亭婀娜。

    明明是最简单清爽的打扮,叫人看着心里都也跟着清爽喜悦起来。

    玉笙寒在桌边坐着喝茶,回眸看时,不禁也觉满目惊艳。

    七宝的腿上还有些无力,仗着同春扶着来到桌边落座,才缓缓吁了口气。

    玉笙寒似笑非笑地戏谑说道“这样的美人儿,张侍郎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只管肆意妄为的他以为这是在采阴补阳吗,这怎么得了”

    七宝一愣,脸上又透出些绯红之色“玉姐姐,你说什么。”

    玉笙寒虽是淸倌儿出身,但风尘之中什么光怪陆离的没有见过,一看七宝的情形,就知道她跟张制锦之间相处是如何。

    何况她又很了解张制锦的脾性。

    玉笙寒道“你只怕太由着他了,如今出了张府,更加没有人管着他,你若不让他节制些,以你的身子,是要吃亏的。”

    七宝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玉笙寒笑道“我是跟你说好话呢,有什么可害羞的。又不是还没出阁。”

    七宝自然也想让张制锦节制,只是她忖度自己没有那个能耐罢了,但这话怎好出口。

    当下红着脸讷讷问道“玉姐姐是特来探望我的吗”

    玉笙寒这才敛了戏谑的笑,道“经过那样凶险之事,毕竟要亲眼看一看你才放心。”

    于是让七宝解开颈间帕子,玉笙寒亲自看了一回,才又给她系好,叹道“幸而是张侍郎出面。”

    七宝听出她话中的关切之意“多谢玉姐姐。”

    “别谢我,”玉笙寒瞅她一眼,“我也做不到什么对了,张家的人告了张侍郎忤逆,这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七宝的脸原本还粉嘟嘟的,听了这句话,血色就像是受惊似的开始消散。

    “告、告了大人”七宝直了双眼。

    玉笙寒探手,把她的小手揉在掌心“别怕,他早就料到了,你只听我一句话。”

    七宝勉强定了定心“什么话”

    玉笙寒微笑道“外头的事,都交给张侍郎,你全然不必管。你只需要打理好自个儿就成了。”

    七宝眨了眨眼“玉姐姐,你的意思是说,大人会处理妥当吗”

    “聪明,”玉笙寒含笑望着她道,“男人若是连给你挡风御雨的本事都没有,那就可以丢开不要了。”

    不知为何,总觉着玉笙寒这句话别有深意。

    毕竟是在紫藤别院,比在张府自在的多,中午时候,同春吩咐厨下做了些可口的小菜,七宝跟玉笙寒两个人一块儿吃了,又喝了半杯酒。

    玉笙寒见她不胜酒力,又知道她毕竟劳倦,就让同春扶着她去睡了,自己起身出外。

    马车离开了紫藤别院,正沿着南音大街行驶中,忽然听到外间有喧哗吵闹之声。

    玉笙寒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车外随从说道“公子,没什么大事,前方有个乡下才进城的浑小子跟人打架呢。”

    玉笙寒不以为意,正要驱车离开,隐隐地却有个略带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胡说,我跟你们拼了”这声音带着颤抖之意,却又透着倔强。

    玉笙寒当即将车帘掀开,往前看时,瞧见个鼻青脸肿的小子,被一堆人围在中间,那些人嘻嘻哈哈,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有人甚至把那小子推来搡去,摆明欺负人似的。

    玉笙寒见状,两道英气的眉毛一扬,不等马车停下,便已经纵身自车上跳了下地。

    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日,京内顺天府王府丞夫人,礼部秦侍郎夫人,宣平侯夫人,兵马司李都尉夫人,以及陈颖等,正在府中做客。

    正在谈论前日缉拿匪贼之事,众人不免均都盛赞裴宣,又询问谢知妍裴宣伤势如何等等。

    谢知妍含笑一一作答,兵马司李都尉夫人便道“我听我们老爷说,当日裴侯爷甚是勇武,那姓管的匪首好大的名声,据说在关外杀了数千人,是个无恶不作之徒,还好栽在了侯爷手中。”

    王府丞夫人道“这自然是极大功劳,所以皇上才特意召见,据说侯爷很快又能加官进爵了,先恭喜少奶奶才是。”

    陈颖也说道“王爷跟世子也盛赞侯爷之能,可见不错。”

    谢知妍笑道“这也都是众人的功劳罢了。”

    正说着,突然外间丫鬟进来,悄悄地耳语了一句。谢知妍顿时色变。

    众人见状忙问发生何事,谢知妍面有难色,便道“实在是令人惊愕,张府里居然告了张侍郎忤逆。”

    大家都惊呆了。

    王府丞夫人先说道“原来之前的流言都是真的了是张侍郎忤逆了张府老太太,所以才给撵出了府里我们本以为是胡说的呢,如果真的告了忤逆,可见是真,哎呀如此一来,张侍郎的仕途可就未必平顺了。”

    秦侍郎夫人也道“忤逆罪可是极重的,这张府、是不是闹得太过了,就这样要断了张侍郎的前路吗”

    李都尉夫人小声道“我听说之前因张侍郎不肯休妻,张老夫人都给气厥了,大概是因为这个的缘故,毕竟张侍郎也做的有些不像话。”

    陈颖道“张侍郎的格局只有这么一点儿,为了个周七宝,宁肯忤逆长辈,断送仕途,又能怪谁呢”

    宣平侯夫人疑惑道“原本张侍郎并不这样,是有名的精明强干,英武果决的呀。”

    谢知妍听到这里,便叹了口气“其实不瞒各位,早在周姑娘嫁过去之时,老太太就不很喜欢,说她红颜祸水,原本张侍郎的确很好,可如今变得这样我也不好说了。”

    李都尉夫人低低问道“老太太既然这样坚持休妻,会不会是因为少奶奶真的没了清白,给那些贼寇们”

    陈颖嗤地笑了“她生得那个模样,那些贼人们又不是瞎子,见了还不争先恐后的”

    大家面面相觑,惊惧骇笑。

    谢知妍心中得意。

    正在这时侯,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陈家妹妹这话有些古怪,你莫不是当时在场,亲眼见过”

    大家很意外,回头看时,却见门帘搭起,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身着松花色的缎服袄子,头上勒着白狐毛的抹额,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态却极平和自在。

    谢知妍微微蹙眉“程姨娘,你怎么出来了”

    程弥弥上前欠身行礼“妾之前觉着闷,所以出来走走,无意中听见各位议论那日的事,便忍不住出声,请奶奶见谅。”

    谢知妍因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表现自己的贤惠大度,便说道“罢了,只是你不可随意乱闯,且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免得冲撞了,失礼于人。”

    “奶奶说的是。”程弥弥仍是很温柔地回答,又道“只是我一旦想起来那天若不是张侍郎夫人,我就不止是断了这只手了,只怕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这件事,就一时忘情了。”

    程弥弥说着,便把右手从袖子里探了出来。

    原来她方才进门的时候,两只手都是垂在腰前,袖子挡着,看不出什么端倪,如今乍然显露,形状诡异而可怖。

    众女眷猝不及防地看到她探出的断臂,果然一个个惊呼起来,面无人色,其中宣平侯夫人跟秦侍郎夫人甚至几乎从椅子上歪倒下来。

    谢知妍皱眉,不悦道“程姨娘,你做什么”

    程弥弥把袖子垂落仍遮着手,轻声而恭顺地说道“请奶奶宽恕,我并不是有意放肆,只是看到有人颠倒黑白,信口污蔑恩人清白,所以才忍不住。想奶奶向来疼惜我,也疼惜我肚子里跟侯爷唯一的血脉,我心里觉着奶奶必然也对救了我们母子的张少奶奶心存感激,所以才特要澄清一番。奶奶应该会体谅我的心的。”

    她委委屈屈地说着,声音还带一丝颤抖,眼中的泪亦泫然欲滴。

    谢知妍一看她的样子,顿时就想起了七宝的脸,心中好像给人狠狠刺了一下,恨不得叫人打烂她的脸。

    偏偏这时候,宣平侯夫人问道“当真、是张少奶奶救了你们吗那么那些贼人”

    “当时康王世子殿下也在,世子还奋力杀死一名贼徒,紧急之时,张侍郎跟康王殿下就赶到了,不论是世子殿下还是我,都可以给张少奶奶作证,夫人不可听信谗言,”程弥弥柔柔说罢,又看向陈颖,“陈妹妹,今日你说的这些话,可敢当着世子的面儿再说一遍吗”

    陈颖脸色发灰“我、我”

    程弥弥微微一笑“想必你也不敢。只敢在这里颠倒黑白的误导各位太太奶奶们。”

    谢知妍忍无可忍地沉了脸色“行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可以退下了。”

    “是”程弥弥正要后退,突然皱眉低呼了声,手捂住了肚子。

    谢知妍皱眉“你怎么了”

    程弥弥抬眸,泪盈盈道“奶奶,我的肚子忽然很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义愤、动了胎气。”

    众夫人闻听大惊,毕竟这是裴宣的骨血,如果有个什么,自己在场,岂不是说不清楚

    于是纷纷地劝谢知妍速请大夫,又有的趁机借口告辞,不出两刻钟,只剩下陈颖还留在府内。

    陈颖气急败坏“那个小贱人是吃了什么药了,居然敢这么大胆也是她命大,怎么没跟周七宝一块儿死在外头呢。”

    谢知妍冷冷道“你也该走了。”

    陈颖发怔的功夫,谢知妍拂袖转身,转身往程弥弥的院子而去。

    张家状告张制锦忤逆,虽然引发了朝野轰动,但有一件事最为奇怪。

    因为涉及朝廷大员,顺天府不敢自专,便将此情呈报给了康王,康王又转禀奏了皇帝。

    康王知道皇帝向来是最容忍不了那些乱臣逆子的,且尤为痛恨此种行径。

    把康王递上来的折子看了数遍后,皇帝并未立刻表态,只问道“你怎么看”

    康王谨慎答道“据说张老夫人的确是给张侍郎气厥的,所以张家所述,该是属实但张侍郎素日里功绩卓著,儿臣儿臣也有些犯难了。”

    保险起见,康王并没有妄下定论。

    虽然他心里还是挺希望张制锦倒霉的。

    皇帝瞥他一眼,并没有追问,只问旁边静王“静王怎么看”

    静王赵雍垂首道“儿臣斗胆,觉着张侍郎不该因此事见责。”

    康王不禁挑眉。

    皇帝盯着静王问道“哦为什么”

    静王道“若张侍郎真正忤逆,出告他的人为何不是靖安侯,反而是张府的二房呢儿臣觉着,张侍郎的亲爹不告,别人这么做似乎有些越俎代庖。”

    一直听到这里,皇帝晦涩难明的脸上才突然破天荒地露出了笑意“说的好。他的亲爹没告,轮得到别人来越俎代庖吗”

    康王在旁,眼见耳闻,不由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