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红娘好难当61

作品:《[综名著]名侦探玛丽

    61

    玛丽的确想为工人们做点什么。

    从希金斯一家简陋的房屋中回来后, 她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

    晚餐过后, 玛丽一边整理着手稿, 一边陷入了思索。

    第二篇关于马戏团的连载, 她已经完成了初版草稿,但这不过是个框架,还有许多细节需要修改。

    精修文章、重新誊抄, 这也需要不少功夫。幸好现在玛丽的连载都是短篇, 要是动辄几十万词的长篇小说, 她这种创作模式怕是要浪费不少纸张墨水。

    这让她免不了怀念起二十一世纪来了——至少打字不废纸也不费力气呀!要把稿件发给编辑过目, 也不过是一封邮件的事情, 隔着太平洋也是光速抵达。

    而现在, 她写完寄到《海滨杂志》的杂志社, 然后杂志社再印刷刊登,至少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玛丽还得追查案件, 她自我估计,争取在《连环杀手棋局》的第三期连载面世之前把完稿寄给霍尔主编。

    至于现在……

    她收起手稿, 却没有放下纸笔。

    见过希金斯后, 玛丽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的事件, 可以撑起一封写给福尔摩斯先生的回信。

    斟酌片刻,玛丽拿出了信纸。

    首先她感谢了福尔摩斯对自己连载的称赞和建议, 并且简略地说明了第二篇故事的大概内容和方向,然后玛丽也不多??? 直奔正题。

    “我不认为自己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汉普先生的信任, ”她想了想, 动笔写道,“能够让他把面对救命恩人——就是你,先生——也不肯说出口的线索告诉我。所以我决定请别人帮忙。就像你在伦敦时所作的那样,我找到了当地的工人。”

    写到这儿时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玛格丽特和希金斯的为人。

    其实参与事件当中的还有一位意料之外的约翰·H·华生医生。玛丽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华生医生写进信里,最后她坏心眼地决定——不要!

    提前让福尔摩斯先生知道了华生的存在,那宿命般的初见岂不是就没有意义了?她的任务是把华生“骗”回伦敦去,至于他和侦探如何相识,如何成为朋友,那让两位绅士自己解决吧。

    想到这儿玛丽偷偷笑了笑。

    跳过了华生,她继续汇报喜讯:“当地的工会代表希金斯先生是个讲道理的人,我说明了棉花原料涨价的反常原因,希望他们能暂停罢工,代替我监视汉普先生,他们同意了,并且愿意和桑顿先生谈谈。”

    写到这儿,玛丽的笔停了下来。

    事实上,她需要同福尔摩斯先生反馈的事情也就这么多——身为玛格丽特眼中的“私家侦探”,玛丽帮助福尔摩斯破案,能够进行交流的、侦探最想要知道的,也只有案件的发展。

    但是……

    玛丽阖了阖眼睛。

    短暂的沉思过后,她重新睁眼,然后继续写了下去。

    “我在想,我在此作为中间人,或许能够为工人们在工厂主那边争取到一部分利益。”

    后面的话,和歇洛克·福尔摩斯没什么关系。

    成功了,是玛丽·班纳特为工人谋福利;失败了,是玛丽·班纳特在资本家面前讨了个没趣。横竖是和案件不相干的事情。

    “目前我的想法是从工人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待遇着手。一是工厂必须升级机器,更换风扇;二是增加工厂内的湿度,这两点的目的都在于减少空气中的粉尘含量。再三,为每个工人配备工作服,若是觉得出资太高,至少要有手套和口罩,让工人减少与粉尘接触的皮肤面积。”

    这是目前玛丽设想的三个方案。

    其实她就是把二十一世纪的工厂要求简略照搬过来而已。只是在当代社会如此寻常的条件,放在十九世纪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光是为工厂配置风扇几乎就要花费五六百英镑的费用——玛丽一篇连载的稿费才十二英镑呢。

    玛丽最担心的问题其实是口罩。

    纺棉厂里多发的尘肺病,属于有机尘肺,也叫棉尘病。病因在于空气中的棉渣粉尘经由呼吸道进入肺部,引起以肺组织弥漫性纤维化——也就是说,减少粉尘排放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阻止粉尘进入肺部。

    贝茜尘肺病发作时的虚弱模样历历在目,已经归来半天了,她瘦削痛苦的神情仍然深深地刻在玛丽的脑海中。

    杜绝尘肺病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粉尘进入肺部。这听起来极其简单,可做起来却是如此的困难。

    原因无他,玛丽找不到材料。

    棉布不方便透气,没有防尘功效;纱布好上那么一点,但对于粉尘来说也基本没有阻隔效果,更重要的是对于工人来说,他们支付不起。

    棉渣粉尘漂浮在空气中,既看不见、也摸不着,需要经过处理的过滤层才能够吸附拦截。现代工厂里工人配备的防颗粒物口罩,都是由无纺布和特殊过滤层制成的。

    可是在维多利亚时期,别说特殊过滤层,无纺布都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退一万步讲,玛丽是个工科小能手,她可以制造出无纺布,然而不投入工业式生产的话,工人也不可能消费的起。

    残酷的现实情况叫玛丽倍感无力。

    ——明明知道如何拯救更多的人,可是她办不到,这和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工人丧失生命有什么分别?

    “我可能得花很大工夫说服桑顿先生接受条件,并且花更多的心思让工人们明白这样保护自我的必要性,”玛丽沉重地写道,“尽管或许没什么太明显的用处,可我觉得我必须去做,先生,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能明白。”

    确实没必要同歇洛克·福尔摩斯诉说这些。

    可是为什么要说呢?

    玛丽凝视着信纸上的字句,清澈的眼眸微微闪了闪,浮现出几分甜蜜的笑意。

    或许是因为分别之时的那个握手,让玛丽觉得,他了解自己。

    不仅仅是了解她所做的动机,也不仅仅是了解她构思方案的目的。玛丽要的并非认同——她要是在乎旁人的眼光,干嘛不努力地讨好别人,老老实实做个符合阶级属性的乡绅小姐?

    玛丽想要的“了解”其实是“不在乎”。

    玛格丽特知道她这么做,会感叹一句玛丽·班纳特小姐天使心肠;工厂主知道她这么做,会背地骂一句这个南方来的单身女士多管闲事。然而不论正面的观点还是反面的观点,终归是玛丽做了她不应该做的事情,仿佛她的行为是脱轨的,是不正常的。

    但福尔摩斯完全不在乎。

    他不会在乎玛丽“应不应该”做什么,不会从社会道德层面、阶级立场方面评判玛丽的行为是否逾距脱轨。歇洛克·福尔摩斯来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就像是主动伸出右手选择握手礼一样,和阶级无关,和礼貌无关,和所谓的体面得体,讨不讨喜无关。他认定是对的,于是福尔摩斯先生就这么做了。

    “在伦敦分别之前你的举止让我深受震撼,先生,或许你自己并未意识到,”玛丽如实写道,“但一个握手礼,你肯定了我为人的尊严。”

    她认真落笔。

    “我无比感谢你的尊重,先生,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而现在,轮到我去尝试着肯定自己,以及他人的尊严了。”

    写到最后一个单词时,玛丽隐隐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蓦然一轻。

    长久以来她在这个年代都像是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玛丽深爱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但她也知道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书呆子、放肆无礼、罔顾礼仪,以及简直不像是个姑娘。

    她不想放弃二十一世纪的尊严,也不想成为一个他人无法理解的、尼采式的悲剧人物。可夹在其中太别扭了,玛丽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而现在她隐隐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

    放下纸笔后,玛丽缓缓吐了口气。

    她摸了摸微微泛红的脸蛋,然后回归到了更为现实的问题上来——口罩的问题。

    摆在书桌旁边的一团破布就像是一盆泼在头顶的冷水般,将玛丽从梦幻的甜蜜中惊醒。她拿起一块破碎的棉布,只想把脑袋埋进去。

    纵然玛丽有千万般能耐,有一点她是真的不行,那就是针线活。

    玛丽的本意是做一个方便携带、且足够结实的口罩雏形来展示给工会。

    抛去重重现实问题,她暂时的想法是做个类似于口袋的“外罩”,然后向内部填充简易的过滤层。

    但是构思很美好,动起手来则困难重重。她的一番尝试,不是加了过滤层后会变得臃肿,就是不贴合人脸。

    要是绷不住口鼻,那哪儿来的防尘作用啊。

    她左摆弄右摆弄,就是想不出该怎么让用棉布为原材料的口罩能够贴合人脸。

    凯瑟琳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场面就是如此:玛丽竟然在书桌前尝试着做女红。

    她还没见过玛丽认真构思针线活的场面呢!

    凯瑟琳禁不住好奇地问道:“玛丽,你在干什么?”

    玛丽:“我在想口罩该怎么做。”

    凯瑟琳:“口罩?”

    玛丽:“给工人们在工厂上班时佩戴的,要防尘、还得贴合面部。”

    她放下手中的棉布,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构思描述出来。

    “好麻烦呀,”她苦着脸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这有什么麻烦的?”

    在一旁的莉迪亚终于看不下去了。

    从晚饭过后,玛丽就在书桌前研究那堆破布,还时不时煞有介事的写写画画。莉迪亚在她动剪子之后就隐约猜出来她想做什么了,而听完她的想法后,只觉得匪夷所思。

    ——这么简单的事情,她竟然研究了一个晚上?

    莉迪亚走向前,阴沉着俏脸,一把抓过那堆破布:“不就是口罩吗,我来给你弄。”

    玛丽:?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莉迪亚出手帮自己干活了???

    不仅是玛丽,连凯瑟琳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莉迪亚。这几日她一直阴沉沉的,对谁都爱答不理,更别说莉迪亚心中的“罪魁祸首”玛丽。

    或许是两位姐姐的表情太过明显,莉迪亚冷哼一声:“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看你笨手笨脚浪费棉布,我被你搞的心烦死了!”

    “我明明——”

    “住嘴。”

    莉迪亚气冲冲地打断了玛丽:“快去忙你杂七杂八的事情去,这个交给我。”

    玛丽:“……”

    等到莉迪亚拿着棉布离开房间时,玛丽还没搞明白情况。

    她这是突然转性了,还是真的嫌弃自己烦呀?不会是这几天憋出毛病来了吧?

    算了。

    反正在米尔顿,莉迪亚也没事可做,找点事做总比一个人闷闷不乐钻牛角尖好。玛丽便由莉迪亚自行琢磨去了。

    反正她的确不擅长针线活,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该如何说服桑顿先生,同希金斯心平气和地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