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代耕风波

作品:《种田之流放边塞

    马车晃了晃, 停下了。

    车内, 姜玉姝忙抓住扶手, 稳住前倾的身体, 诧异问:"怎么回事?"

    "奴婢去问问。"翠梅起身掀开帘子, 大概询问几句, 片刻后返回, 禀告:"前面有老百姓拦路喊冤!"

    姜玉姝把地图搁在一旁,打起精神问:"有何冤情?"

    "外头一群村民, 大哭大喊,乱糟糟的听不清楚, 但似乎是在指责‘霸占田地、仗势欺人’什么的。"

    姜玉姝皱了皱眉,猜测问:"难道有村匪恶霸横行乡里?"

    翠梅不确定地答:"听起来像是。"

    短短片刻间, 外头的呵斥声愈发严厉、喊冤声则愈发凄厉, 夹杂孩童的恐惧哭叫,刺耳极了。

    姜玉姝听了须臾, 吩咐道:"老百姓敢拦路喊冤, 必定有缘故, 告诉李典史, 别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我赶着办事, 如非伤亡大案,叫村民先进城报官吧。"

    "哎!"翠梅领命,迅速传令给李启恭。

    第一次出巡, 便遇见拦路喊冤的百姓。姜玉姝纳闷之余,责无旁贷地起身, 略挑开门帘,定睛望去:

    遥见队伍最前方,地上跪着十几人,分成两拨,互相指责,争相喊冤。

    不远处,道路两旁站着三五十人,有的挽着袖子,有的卷起裤腿,纷纷扔下农活跑来看热闹,议论纷纷。

    众衙役包围喊冤的百姓,卖力驱赶,或拔刀相向,或以刀鞘阻挡膝行挪向马车的村民,大吼:"退后,立刻退后!"

    "闭嘴,别吵嚷!"

    "冒犯了知县,你们担待得起吗?"

    "有冤情,上衙门去报案,官府会主持公道。谁允许你们拦截知县大驾的?简直狗胆包天!"

    "还不赶快让路?"

    "让开!"

    ……

    李启恭"唰啦"拔刀,大喝:"姜知县公务繁忙,赶着出巡办事,你们有冤就去报案,上公堂慢慢理论。再拦路挡驾,休怪官府把闹事者统统抓起来!"

    随即,姜玉姝扫视四周:道路两侧,地势平坦,田间种满庄稼,绝大部分是土豆,低矮植株延伸向远方的丘陵山脚。

    她心思一动,稍加思索,果断改变了主意,定定神,掀开门帘。

    "夫人?"郭府护卫吓一跳,邹贵赶忙招呼同伴们,策马靠近,团团保护。

    李启恭及若干胥吏也吓一跳,"大人,您……?"他们回神,立即喝令:"这位便是新任知县,你们还不赶快拜见姜大人?"

    "速速拜见姜知县!"

    数十村民面面相觑,震惊遥望女官,紧接着,慌忙下跪,霎时一群人跪倒,恭敬磕头,七嘴八舌地说:"草民拜见大人。"

    "小的见过姜、姜知县。"

    姜玉姝站在车上,居高临下,神色严肃,俯视拦路的村民们,高声说:"都起来,不必多礼。"

    "谢大人。"

    众村民陆续起身,近处拦路的两拨人,抽抽噎噎;远处看热闹的,窃窃议论:"又换知县了吗?之前的是姓刘吧?"

    "刘知县上个月就调走啦,你没听说吗?"

    "快秋收了,我家人手少,地里活儿多,忙得很,没闲功夫关心官家的事儿。"

    有个村民眯起眼睛,嘀咕问:"奇怪,那个新知县,看起来,怎么像个女人?"

    知情者乐道:"啧,什么叫‘像’?她本来就是女的,本月月初刚上任。"

    "长得真标致。"

    "嘘,小声点儿,别乱看,当心眼睛被挖掉!"

    相距颇远,官府一行听不见议论声。姜玉姝下了马车,稳步踱近,威严问:"吵吵闹闹的,究竟谁是原告?谁是被告?有何冤情?"

    拦路村民们顿时激动了,复又下跪,仰脸,争先恐后地喊冤:"大人,草民是原告——"一老妇人刚嚷,便被对方打断:

    "老虔婆,你胡说!"一中年男人膝行往前,红着眼睛表示:"大人,我们才是原告,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郭府八名护卫,个个高大强壮,警惕簇拥女官。李启恭无法靠近知县,习以为常,再度"唰啦"拔刀,"跪就跪,别乱动,不准靠近!"

    "是,是。"中年男子诚惶诚恐,忙不迭膝行后退。

    姜玉姝缓了缓神,改为问:"原告被告,称呼而已,不要紧,关键在于道理与证据。这样吧,谁先拦路,谁就是原告。说,谁先拦路的?"

    老妇人抬手一指对方,"他!大人,是他先拦路的!"她捶胸拍地,嚎哭:"唉唷,没天理呀,他家欺负孤儿寡母,霸占我家三十亩地,还、还想恶人先告状啊!"

    中年人愤怒瞪了老妇一眼,含泪告知:"没错,大人,是草民先拦路,但错在她。唉,被逼得实在没辙了,碰巧听见‘知县出巡’的动静,冲动拦了您的驾,求大人宽恕。"

    "究竟谁的错?"老妇人怒目而视,质问:"我家的三十亩地,难道不是被你霸占去了?乡亲们都知道的事儿,休想抵赖!"

    中年人一家子焦头烂额,解释道:"大人,您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们虽然种了她家三十亩地,但绝不是霸占,而是官府允许的。"

    "听,听听,他自个儿承认了,他就是霸占了我家的地!"老妇人不停捶胸,泪流满面,率领儿孙嚎哭:"丧尽天良呀,欺负孤儿寡母,你们会遭报应的。"

    双方开始争吵,脸红脖子粗。

    姜玉姝耐着性子,朝下属使了个眼神,李启恭会意,抢在同僚之前开腔,不悦喝止:"统统闭嘴,肃静!"

    "大呼小叫,没规没矩!知县问谁,谁就答,知县没发问时,老实跪好。"

    原告被告同时瑟缩,不敢争执,妇孺忐忑啜泣,挤成一团跪着。

    姜玉姝略一沉吟,冷静吩咐:"被告,你先说,务必实话实说,不准添油加醋。一旦查出来谁夸大其词,或者恶意污蔑,本官决不饶恕。"

    "是,我不敢撒谎。"老妇人身后,跪着儿女、女婿和孙辈,她抬袖擦擦泪,忿忿告知:"我们是荆镇顺沟人,前几年北犰贼杀进村时,跟随乡亲们逃难,途中,我家老头子和大儿子、两个孙子都被敌兵杀害了。兵荒马乱的,我们逃到中原,投靠亲戚,日子过得非常苦,前几个月才回村。"

    "谁知发现,家被贼兵放火烧了,田又被里正的侄儿霸占了,一大家子人,没活路了!大人,求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老妇人的一嚎哭,姜玉姝就头疼。她立即抬手阻止,冷静问:"原告是里正的侄子?"

    李启恭插嘴问:"莫非里正偏袒亲戚了?"

    "全村人都姓‘荆’,家家户户沾亲带故,根本没有‘偏袒’一说。"中年人脸涨红。

    老妇人嚷道:"呸!虽然同姓,但里正是你的亲伯父,两家压根不同一个高/祖父,里正当然偏袒你们。另外,你表姑丈是举人老爷,在衙门当官,荆教谕给你们撑腰——"

    "慢着!你若是无凭无据,不准信口指责。"

    姜玉姝不喜粗鲁聒噪,挥手制止老妇人,威严问:"原告,对于被告的‘霸占’说法,你有什么可解释的?"

    中年人迫不及待,强忍怒火答:"大人,草民冤枉!兵荒马乱期间,草民一家也逃难了,前年年底回村,官府发了赈济粮和粮种,同时吩咐:‘良田不可荒废,准许村民耕作本村闲置土地,但必须上交七成粮食给官府’。另外,当原主人回乡时,必须物归原主,并给予适当的补偿。"

    适当的补偿?

    多少才算"适当"?

    姜玉姝一听便明白了争执的根源,扭头,轻声问小吏:"这道命令,是不是衙门颁布的?"

    小吏忙点头,"是!当时,全县人口锐减,良田荒废,刘知县为了振兴图宁,特地琢磨出这一道‘代耕令’。"

    姜玉姝恍然颔首,旋即不解地问:"此等民生大事,县衙档册上为什么没记录?"

    "这、这……"小吏低下头,含糊解释:"咳,近年衙门事情多,人手却不足,但正在查缺补漏了,卑职回去一定禀告黄县丞,尽早把‘代耕令’详细补上!"

    姜玉姝心生疑虑,却面不改色,严肃问:"既然官府吩咐补偿,原告,你补偿被告了吗?"

    "补偿了!"

    中年人一家子憋屈不平,七嘴八舌地禀告:"乡里乡亲,岂敢白占便宜呢?今年七月初,庄稼出苗的时候,她一家子回村,里正立刻叫上我们登门解释,当天,她家不仅领到赈济粮,还得到我家补偿的一千斤土豆。"

    "里正做主,两家当场约定:秋收后,再补偿一千斤粮食,然后把田地物归原主。"

    "不料,她家贪得无厌,隔三岔五地要粮、要钱,经常拉着我们上山伐木、挖石头帮忙盖房子……唉,林林总总,简直三天三夜说不完,忒叫人恶心!"

    "还有更过分的。"中年人扭身,抬手遥指庄稼地,接腔告知:"那儿,下个月可以挖土豆了。谁知,她家狮子大开口,张嘴讨要一半的收成。大人,草民一家累死累活,七成粮食上交官府,自己得三成,她家没出过半分力,凭什么占我们的一半?"

    老妇人理直气壮,"因为田是我们家的!你家霸占近三年,多收了几万斤粮食,眼下我们日子困难,只要求分这一季的一半,又没有叫你补上前两年的,仁至义尽了!"

    中年人急赤白脸,"当着官府和乡亲们的面,你说,你哪只眼睛看见‘多收几万斤’了?"

    "我——"老妇人一口咬定,"总之,你家就是占了我家的便宜!"

    中年人怒不可遏,"仔细算算账,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庄稼马上成熟了,你们眼红,竟然连偷带糟蹋,故意毁了一大片土豆,实在太过分了!"

    糟蹋庄稼?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姜玉姝深知务农的辛苦,一听就不痛快了,沉声问:"被告,你是不是故意毁坏庄稼了?"

    "我、我没有。"老妇人脖子一缩。

    中年人一家同仇敌忾,"今天不单我们,附近乡亲也看见了,人赃并获,休想抵赖!"

    正巧,我本就打算摸查估算秋季收成。思及此,姜玉姝抬脚走向田间小路,吩咐道:"带路,去瞧瞧现场。"

    "啊?"所有人面面相觑,全愣住了。

    翠梅始终寸步不离,搀扶她并催促原告:"原告,别愣着,快带路!大人查了证据才能主持公道。"

    "哦,是!"原告一家急忙起身,小跑带路,满怀期待,毕恭毕敬。

    "哎——大人?"老妇人一家自知理亏,顿时慌了,硬着头皮尾随,懊悔无措。

    转眼,官府一行、原告被告一行、看热闹的村民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涌向田间,悄悄议论女官将会如何判决。

    与此同时.赫钦郭府

    府医方胜眉头紧皱,正埋头给郭晓嫣诊病。

    王氏皱眉问:"大夫,怎么样?要不要紧?"

    女婴四个多月大了,却仍是一副瘦弱模样,双目紧闭,小脸雪白。

    "姑娘……不太好。她先天体弱多病,是药三分毒,婴儿禁不起药力,很多药都不能用。"方胜叹了口气,隐晦提醒道:"老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