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除夕前夕
作品:《种田之流放边塞》 郭弘磊失血颇多, 原地站着缓了缓神, 大踏步走向慢吞吞下马的老人。
"管大夫, 您慢些。"几名亲卫伸手搀扶。
管仲和穿得多, 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臃肿, 行动不便, 待下得马来,气喘吁吁。
"管老, 请。"郭弘磊搀了老人一把。
昔日御医却停下脚步,望着县衙, 踌躇不前,犹豫说:"大年根底下, 贸然打搅, 总咳咳、总不太好。"
郭弘磊挑眉,索性单手架着对方走向角门, 叹道:"您老这是什么话?郭家虽然败落了, 如今远远比不上以前富贵, 但礼数没丢!他乡遇故知, 您既是故交, 又是曾经救过犬子和小女的恩人,贵客临门,欢迎之至。"
"请, 快请进,外头冷, 我都快站不住了。"
老大夫被架进角门时,扭头打量两眼,习惯使然地问:"站不住?你刚才是不是犯晕了?"
郭弘磊颔首,旋即摇头,"只是有些累。"
"待会儿我给你看看伤口,再把把脉,开两剂药补补身体。"老大夫边走边絮叨,语重心长道:"你们年轻人呐,只要能走动,便不把伤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平日不注重保养,万一落下病根,悔之晚矣。"
郭弘磊从善如流,"不急,等安顿下来,再请您看伤。"
门房热情洋溢,殷勤带路,众亲卫牵马的牵马,拎包袱的拎包袱,快步踏进后衙。
不久
"终于把他们盼来了!"
"我就知道,弘磊一定会邀请管大夫来做客的。"姜玉姝喜笑颜开,放下粥碗,食指轻轻点了点女儿鼻子,佯怒道:"哭什么?不吃饭还有理了?等会儿看你爹骂不骂你!"
"呜呜呜……"郭晓嫣嘴边沾着粥沫,眼泪汪汪。
姜玉姝迅速裹上披风,疾步往外走,叮嘱道:"继续喂,别由着她的脾气。老是不吃饭,身体怎么能结实?"
奶娘丫鬟答应着,使出浑身解数,合力哄孩子张嘴。
下一刻.小院外
彭长荣听见消息,飞奔相迎,兴高采烈,远远便大喊:"公子!"
风雪中,他埋头冲到郭弘磊跟前,定睛一看,笑脸转为愕然,紧张问:"您受伤了?伤哪儿了?伤势严不严重?"
郭弘磊语带笑意,却威严答:"皮肉之伤罢了。你仍是毛毛躁躁,没个稳重样儿。"
"嘿嘿嘿,许久没见面,小的太高兴了。"彭长荣凑近,意欲搀扶。
郭弘磊却摆手,"哪里就虚弱得走不动了?你倒是快搀一搀管大夫。"
"是!"彭长荣不由分说,一把搀住老大夫,"您请,这边请。"
众人一边走,一边寒暄。
彭长兴挨近,悄悄捶了弟弟一拳,耳语问:"我在图宁,你也跑来了,爹娘孤零零过年?"
"去去去!"
"什么叫‘孤零零’?赫钦庄子上,有叔叔婶婶、舅舅舅母陪伴,热闹着呢。"彭长荣肩膀一顶,耳语答:"况且,凭什么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夫人已经答应了,公子肯定也会答应,弄到调防令,我就能进图宁卫。"
彭长兴无奈骂:"你小子,出尔反尔!当初,你明明答应留在赫钦卫的,方便照顾爹娘。"
"嘿嘿,我就反悔了,不行吗?"
哥哥一听,气得又捶弟弟一拳。
彭长荣立即小声告状:"公子快看,彭长兴偷袭人!"
郭弘磊瞥了一眼,见多不怪,不疾不徐道:"要么打一场,要么老实点儿,仔细吓着贵客。"
管仲和慈眉善目,正欲开口,忽见对面飘起茜色披风一角,紧接着,姜玉姝露面,人未近,含笑招呼声先响起:
"管大夫,恭喜!"
"许久不见了,您最近可好?"
管仲和快走几步,歉意道:"还算硬朗。唉,老朽离开都城时,原以为必将客死异乡,幸亏获得贵人关照,更没想到,竟能熬到大赦天下的时候。咳,隆冬腊月,冰天雪地,无法赶路,得明年天暖后才敢启程,因此、因此——"
姜玉姝会意,抬手制止,诚恳表示:"您与侯爷有交情,既算是我们的长辈,又是烨儿和晓嫣的救命恩人,我一得知大赦天下的消息,由衷为恩人感到高兴。马上过年了,您若不嫌弃,尽管住下!"
"那,多谢,多谢收留。"管仲和感激拱手。
姜玉姝忙避开,并不受礼,"快别!风大,进去喝茶吧。"
这时,北风猛烈一刮,掀起了郭弘磊的大氅,露出吊着的左臂。
姜玉姝发现了,登时一惊,迅速靠近问:"又受伤了?唉,又受伤了!我看看,伤哪儿了?"
郭弘磊轻描淡写答:"肩膀不小心被划了个口子,皮肉伤。"
"是么?"姜玉姝蹙眉,端详对方泛白的脸色,数年间见过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深知其一贯报喜不报忧。
"当然!"郭弘磊掸了掸她帽子上的积雪,"走,先安顿客人。"
姜玉姝只能按捺担忧,安排客人住下,并吩咐厨房重新准备午饭,忙忙碌碌。
直到午饭后,她才有空细问伤势。
对于戍边将士而言,妻小在的地方,都可以算是"家"。
郭弘磊躺下,满不在乎地说:"不疼,真的。管大夫亲手包扎,又是敷药,又是服药,过阵子就会痊愈。"
姜玉姝坐在榻沿,弯腰替他掖了掖被子,随即审视其伤口,忧心忡忡,"血肉之躯,受了伤,岂有不疼的?你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了。"
"征战沙场,有几个伤疤,没什么可奇怪的。"
姜玉姝看着他泛白的脸,内心极不是滋味,"瞧你,脸色苍白,嘴唇也没多少血色……我问过你的亲兵了,个个支支吾吾,连长兴也不敢说实话,想必当时流了许多血。"
郭弘磊否认:"别胡思乱想。"
"你这次一定要多休息几天!"姜玉姝起身放下帘帐。
"唔,将军允许我在家养伤,但有紧急敌情时,必须随时回营。"郭弘磊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不歇会儿吗?"
姜玉姝原本有午睡的习惯,今天却毫无困意,"我不困,管大夫给你开了补方,得炖药膳。你是伤患,别劳神了,快睡!"语毕,她放下帘帐,一阵风似的走了。
郭弘磊莞尔,被窝温暖,令疲惫伤患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入眠。
小年时,厨房做了许多糖瓜,熬麦芽糖浆、炒坚果、搅拌切块等等,甜香四溢,香飘后衙,热热闹闹地祭灶。
管仲和便以客人的身份,在后衙住下了,平日给郭弘磊治伤、给郭晓嫣治厌食,看看书,下下棋,品品茶,悠闲自在。
一转眼,除夕前夕了。
这天清晨,一家三口刚吃完早饭,婆子禀告:"夫人,黄县丞求见,说是有要紧的公务,想请示您的意见。"
姜玉姝愣了愣,惊讶嘀咕:"明天是除夕,他今天还在忙公务啊?我自愧不如。"她振作,吩咐道:"让他稍等,我马上到。"
"是。"婆子躬身退下。
郭弘磊正拿着一块糕点逗女儿,随口问:"黄县丞兢兢业业,干劲十足,连年节也不休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玉姝一怔,虚心求教:"不知道。为什么啊?"
"因为他的亲人都不在身边。"郭弘磊把糕点递到女儿嘴边,孩子不吃,别开脸,他耐性十足,继续喂,感慨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在营里的时候,也像他这样,觉得忙起来时,转眼就天黑了,一旦空闲时,却莫名有种‘度日如年’之感。"
姜玉姝凝视丈夫,眸光水亮,既心酸又庆幸,"今年终于能一起过年了!"
"可惜母亲她们不在,未能全家团圆。"
姜玉姝柔声安慰,"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团聚。"
"啊啊——"郭晓嫣被父亲追着喂,无处躲藏,妥协似的咬了一口。
"赶紧,把这一块吃完!"郭弘磊语带笑意,慢悠悠抱怨:"喂你吃块糕,真够麻烦的。"
姜玉姝笑道:"点心而已,随她吧,爱吃多少就吃多少。"她起身,"我去问问,看看又出了什么事。"
"衙门公务,我不便旁听,就不去了。"郭弘磊目不转睛,故意抽走女儿的布老虎,惹得孩子使劲拽,他也拽,父女愉快玩闹。
"你安心养伤!"
姜玉姝打起精神,快步见客。
客厅内
黄一淳看见知县便站起,歉意说:"除夕前夕还来打扰,下官实在是逼不得已。"
"无妨,公务要紧。"姜玉姝示意对方坐下,"说吧,出什么事了?"
黄一淳正色告知:"关于‘大赦天下’,李启帆奸/污案,根据现有的案卷,应该罚他赔偿原告一笔银子,用以赎罪。但今早,原告带着家谱上衙门,声称李启帆是受害者的远房表哥,表哥强/奸表妹,属于十恶不赦中的‘内乱’,按律不得赦免。原告请求官府,仍判被告死罪。"
姜玉姝深吸口气,"远房表哥?有多远?"
"原告和被告,两家人世居李家堡,同宗同族。据原告说,李启帆是他堂伯父的曾姑奶的女儿之女的外孙子。"
姜玉姝默默琢磨,理了半晌,"这复杂的……一表三千里啊。"
"血缘非常疏远,但认真算起来,确实是亲戚。"黄一淳眉头紧皱,"如果算亲戚,李启帆死罪,如果不算亲戚,只需赔偿。不知大人怎么看?"
姜玉姝沉思片刻,头疼说:"麻烦了。朝廷规定的‘内乱’,是指亲属之间通/奸或强/奸,但具体并未严格限定几代或五服。"
"下官正是为此感到头疼。"黄一淳叹了口气,"原告恨被告入骨,从战乱前开始告状,明知李启恭是被告亲堂哥,亦不畏缩,豁出性命地告。如今他抓住‘内乱’这一点,恐怕死也不撒手的。"
姜玉姝不禁赞道:"真是个疼妹妹的好大哥!闻希和李启恭,知道了吗?"
"肯定听说了,但他们在家,没上衙门。"
姜玉姝喝了口茶,起身踱步,冷静道:"究竟算不算亲戚,官府得从长计议,判决要令老百姓信服——"
这时,翠梅突然奔入客厅,神色焦急。
姜玉姝扭头问:"怎么了?"
翠梅凑近,附耳禀告:"夫人,婆子说,衙门外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哭哭啼啼,大家以为她有冤要报案,谁知,她是来找二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