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姜妍的这番话, 宋楚一整个下午都不在状态, 老师上课说了什么, 她几乎一点都没听进去。

    下午第三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姓钱,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很少生气, 讲课幽默风趣, 特别喜欢用钱举例子，于是学生们给了他一个爱称，私下里都叫他“钱多多”。

    这一点钱卿都是知道的。

    由于是下午的课，很多学生上到一半都有点昏昏欲睡。

    钱卿讲完一题, 给了大家几分钟时间休息, 并且在投影仪上另外出了一个相同题型的题目，让学生们在草稿纸上自己演算。

    他的话一说完，教室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

    速度之快，让钱卿都不得不在心里笑这些小崽子们机灵。

    唯有尚在出神的宋楚, 反映慢了几拍。

    而这一慢, 正好被把目光移到教室后排的钱卿抓了个正着。

    钱卿看着整个教室里唯有的两个没有低头的人。

    薛翊当然是不可能喊的，毕竟薛翊只要往前一站, 下面的学生就没什么思考的机会了, 直接看他的答案就行了。

    于是钱卿果断排除了薛翊。

    再把目光落到他身旁的女孩儿身上, 虽然是来自农村的转学生, 基础也不怎么好, 但是拜“作弊”事件所赐，在女孩儿还没有变成他的学生开始，他就记住了她。

    并且女孩儿平时上课也很认真，两次考试的成绩对比，她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

    只不过，今天女孩儿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有点奇怪呢。

    再看一眼薛翊，从他走进一班教室开始，男生的眼神似乎就没离开过女孩儿。

    心里多少有了想法，钱卿闷笑了声，不轻不响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

    “宋楚同学。”

    “……啊。”

    一下子回过神的宋楚发现前面的同学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低下了头，再看讲台前，数学老师一脸笑意地盯着自己，她红着脸站起来，“老、老师……”

    钱卿笑看着她：“宋楚同学，我刚才讲的那道例题你听懂了吗？”

    宋楚一呆。

    面对老师和蔼的笑容，她实在没办法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承认自己几乎走神了大半节课。

    于是宋楚一边祈祷老师赶快放过她，一边胡乱地点了点头：“听、听懂了。”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钱卿非但没有如愿让她坐下，反而笑了笑：“很好，那就请你用我刚才讲的方法，把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在黑板上写一下。”

    “……”

    宋楚懵了。

    她微张着嘴，怎么也没想到老师居然会抽她上去。

    看了一眼投影仪上密密麻麻的题目，只觉得每一行字都好像不认识她似的，就算平时能静下心来思考，可这会儿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但见老师拿着粉笔在讲台上等她，宋楚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

    她刚接过钱卿手里的粉笔，就听他笑着说了句：“别紧张，好好思考，你可以做出来的。”

    “……”

    宋楚真是欲哭无泪，只怕自己是要辜负老师的一番信任了。

    站在黑板前，宋楚努力让自己集中思想，认真看题。

    但是再怎么认真，这也是一道新的题型，她以前从来没遇到过。

    五分钟过去了，她只勉强写了第一小题的解法。

    钱卿一句话都没说，靠在投影仪旁边笑。

    宋楚犹豫了一会儿，默默地放下粉笔，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侧过身，垂下脑袋：“老师，我……我不会……”

    钱卿看着她：“你刚才不是说听懂了吗？实在不会做也没关系，就照着我刚才说的，能写多少是多少。”

    “……”

    可是，她刚才一点都没听啊……

    师生两个对话的声音虽然不算响，但教室里前几排的同学都听清楚了。

    感觉到下面射上来的一道道视线，宋楚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烫，如果现在有地洞，她一定马上毫不犹豫地钻下去。

    宋楚没办法，只能又慢慢地转身，面朝着黑板。

    刚准备重新把粉笔拿起来，突然听到底下传来一道椅子拖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钱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薛翊，你上来干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宋楚就听到另一个脚步声在自己的身后停下，没等她回头，忽然肩膀被人用力一揽。

    薛翊仿佛完全没看到下面惊愕的目光，把不知所措的女孩儿往自己身边一揽，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钱卿。

    “老师，楚楚不会做，您就别为难她了。这题我会，我来做，怎么样？”

    “你……”

    钱卿的眸底染上了一抹惊讶，过了几秒，很快又变成了笑意。

    他点头：“行啊，不过你来做，这么简单好像不太行。原本这题还有第四小题，我担心难度太大，大家不容易领悟，既然你主动要求，那就把第四小题也一起做了吧。”

    钱卿点了一下屏幕，之前被隐藏的一小题显了出来。

    一看到题目，宋楚担忧地望向薛翊。

    仿佛感受到女孩儿的目光，薛翊侧目看她一眼，眼底盛满了笑：“这么看着我，怕我做不出来？”

    “……”

    宋楚有些羞恼地瞪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还可以做到这么自然地对着她笑。

    让宋楚更没想到的是，薛翊说完，居然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乖，不用担心我，先回去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他这话说得轻，又是背对着全班同学说的，因此后面的同学们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但他们没听见，不代表钱卿也没听见。

    尤其是看到男生近乎宠溺地揉了揉女孩儿的头，眼神和表情都温柔得和他印象里的那个人不太一样，钱卿不由有些头疼地抚了下额。

    学校是没明文规定不允许学生之间谈恋爱，但像眼前这对一点都不遮掩敢光明正大在课上“卿卿我我”的，他作为老师真是第一次看到。

    换别人也就算了，他还可以用老师的身份提醒他们几句，偏偏这个人连他们九中的校长都拿他没有办法，听说当初宋楚能进一班，还是薛翊带着人直接去校长室开的后门。

    想到这里，钱卿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

    “既然这样，那宋楚同学，你就先下去吧。”

    得了老师的允许，宋楚低着头，不敢看任何同学一眼，飞快地跑下了讲台。

    快要走到自己座位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口哨。

    宋楚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却见司辰和范向明两个人朝她笑得贼兮兮的。

    宋楚一下子脸更红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以后，直接往课桌上一趴。

    ——不想见人了！

    ……

    薛翊做题很快，没一会儿就把完整的解题步骤写在了黑板上。

    他下来的时候，宋楚还趴在课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朝着讲台的方向望着。

    她看到薛翊写板书的时候挺直的脊背，工整的字迹，以及他写完后漂亮的一个抬手，粉笔稳稳地落到了粉笔盒里……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她没有动。

    直到薛翊快要到她身边，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怦怦怦的，就好像要从心口跳出来一样。

    感觉到男生在她身边坐下，宋楚咬了下唇，把整张脸都藏了起来。

    ……

    下课以后，钱卿把薛翊叫去了办公室。

    宋楚隐约听到，好像是关于数学竞赛的事情。

    最后一节是活动课，薛翊一直到上课铃响还没回来，等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去操场了，教室里只剩下了没几个人。

    司辰和范向明拿着篮球站在教室门口等薛翊，连七班的盛南也来了。

    宋楚还坐在教室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下去。

    正当她低头对着书本发呆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宋楚，活动课你不去吗？”

    宋楚一怔，抬眸，看到是同班的吴小蕊——正是第一次月考不下心把水洒到她衣服上的那个女生。

    她还记得刚来一班的那天，原本班主任是想让她和吴小蕊当同桌的，要不是薛翊……

    “……”

    连这都能想到薛翊，宋楚甩了甩头，禁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合上书，宋楚对来人笑了笑：“去啊。”

    “那……我们一起去吧？”

    对于吴小蕊突然的主动，宋楚不是没有意外的，毕竟她们当了这么久的同班同学，这是她除了考试那天以外第一次主动找她说话。

    但到底是同学，宋楚也不好拒绝，于是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去操场了。

    她们走的是前门，范向明他们几个等到后门口，看到宋楚和吴小蕊一起离开，范向明撞了撞司辰的胳膊。

    “这个吴小蕊，什么时候和宋楚那么熟了？”

    司辰不以为意地笑了下：“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女生之间的友谊来得很快，很多时候只要说一句话，就是好姐妹了。”

    “是吗？”范向明不怎么相信，却也没往下说。

    ……

    活动课是全校性的，操场上几个年级的学生都在。

    女生们通常懒得动，不是占领了篮球场周围的位置看男生们打球，就是三三两两地结伴绕着操场散步。

    宋楚到了操场，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想找姜妍在哪儿。

    只是操场上人太多，她看了几眼就放弃了。

    吴小蕊经常看到宋楚和姜妍在一块，不用猜也知道：“你是在找你十二班的那个同学吧？”

    听到她问话，宋楚点点头：“嗯。”

    “不用找了，他们班下午好像出了点事情，现在全班都被留在教室里呢。”

    听她这么说，宋楚一愣，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吴小蕊想了想说：“我听说好像是和他们班的那些男生有关，就之前第一节课的时候，那些男生集体旷课，后来老师在学校里找到他们，据说是和低年级的几个学生发生了口角，打了一架，现在双方家长都在学校里。”

    “打架？”

    宋楚虽然听说过这样的事，但是真正在她身边发生的，还是第一次。

    她疑惑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呢？”

    吴小蕊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也知道十二班那些人，平时不好好学习，尽搞一些有的没的，在学校里，无论哪个十二班，都是大家避而远之的，也就你啦，还和十二班的人走得那么近。”

    “……”

    她前半句话听着还好，但是等到了后半句，宋楚皱了皱眉。

    吴小蕊说完，忽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宋楚，我不是说你不好，就是……”

    “没关系。”没等她把话说完，宋楚勾了勾唇，勉强笑了下。

    她明白吴小蕊想说什么，她也一直清楚成绩好的学生心里多少都有点优越感，看不起成绩不好的学生。

    可是她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别人也无法轻易动摇她的想法。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十二班的人，但是在她的心里，那个班级的人虽然的确有各方面都不怎么样的学生，但也有一部分人并不坏。

    见她笑得有点勉强，吴小蕊尴尬地应了声，没一会儿就走开了。

    薛翊和司辰几人一起过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宋楚一个人沿着操场在散步。

    不过与其说散步，不如说她正低着头，一直沿着塑胶跑道的白线，踩得不亦乐乎。

    薛翊见状，脚步马上改了个方向。

    宋楚走着走着，发现前面挡了一个人，她头也没抬，习惯性地往旁边绕。

    却没想到她往哪边走，那个人也跟着往哪边走。

    一来二去，宋楚不悦地皱了皱眉，仰起脸，一脸不满地看着眼前的男生：“薛翊，你别挡我路行不行？”

    薛翊微讶，他还以为女孩儿只顾着看脚下没认出他来。

    想不到她居然知道他是谁。

    薛翊低笑了声：“你怎么认出是我的？”

    宋楚撇撇嘴，指着他脚上的白色运动鞋：“这双球鞋是你前天和周善一起买的，你买了白色的，他买了黑色的。还有你这条牛仔裤，都穿过好几次了，张阿姨给你洗完以后晾在花园里，我早看过啦。”

    随着女孩儿的话，薛翊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的。”

    宋楚没有答话，瞥他一眼：“幼稚。”

    她说完，又准备绕过他。

    薛翊拉住了她的手腕：“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听司辰说你是和吴小蕊一起下来的，她人呢？”

    宋楚耸了耸肩：“走了呀。”

    薛翊眼睛一眯：“走了？”

    “嗯。”宋楚点点头，无所谓地说，“她可能觉得和我聊不到一起，就走了，不过我也不喜欢和她聊天，她走了我正好清净。”

    听了前半句话脸色显得不怎么好的薛翊，在听了女孩儿的后半句话后，又忍不住轻笑。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个性的。”他垂眸看着女孩儿，弯下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那我呢，你喜欢和我聊天吗？”

    男生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楚抿了抿唇。

    这要放在之前，光凭四周那么多人，宋楚肯定已经脸红地想要跑开了。

    但是姜妍的话她想了一个下午，再听薛翊这么说，比起害羞，她心里更多的似乎是喜悦。

    她的脸还是有点红，像被染上了淡粉色的晚霞一样，有点俏皮，又有点可爱。

    “你说呢？”宋楚反问他。

    说完，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不喜欢。”

    “……”

    这个回答让薛翊有点意外，只是短暂的意外后，有狂喜染上了他的眼眸。

    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了。

    这是他说过的话，想不到她还记得。